摘要

  • 《無綫新聞》9月17日報導中指醫學期刊《刺針》COVID-19委員會主席、經濟學家薩克斯曾表示相信引致COVID-19疫情的病毒「是由美國實驗室洩漏」，有FB帖文轉載此說法。
  • 翻查薩克斯言論出處，他當時表示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U.S. lab biotechnology）而非大自然，未有指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
  • 《無綫新聞》在稍後報導中更正為「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惟原有報導已在網上流傳。
  • 薩克斯在其他訪問及文章的立場顯示，他相信美國的生物技術可能協助製造病毒，同時多次提及武漢病毒研究所與美國的科學家合作，沒有提及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
  • 他亦表明沒有充分證據支持其說法，但要求有獨立及透明的科學調查。
  • 薩克斯當日言論及其他文章表達的立場顯示，他並未宣稱相信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有關報導及帖文屬錯誤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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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

《無綫新聞》於2022年9月17日報導，醫學期刊《刺針》（The Lancet）的COVID-19委員會發表報告，報導指委員會主席、經濟學家薩克斯（Jeffrey Sachs）曾表示相信引致COVID-19疫情的病毒（SARS-Cov-2，報導中稱為「新冠病毒」）「是由美國實驗室洩漏」。[1]

報導亦提到《刺針》的報告並未確認病毒源頭，認為有兩項主要假設︰一、由動物傳給人類再於市場傳播；二、來自跟研究相關的事件，如在現場收集病毒期間或在實驗室洩漏，需要進一步調查。報導最後指薩克斯「早前在西班牙一個會議上，指非常相信新冠病毒是由美國實驗室洩漏，而非來自大自然」。

圖1︰《無綫新聞》網頁截圖。

Facebook專頁「BlueBase2」在9月17日轉載《無綫新聞》報導文字，配上圖片引述報導內容，當中有薩克斯的照片並指他相信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帖文有53個表情反應、8個留言及83次分享。[2]有專頁分享該帖文獲得較多表情反應，例如「美式河蟹館」轉發後獲得56個表情反應、「向香港警察致敬」則獲得260個表情反應及36個留言。[3,4]

Facebook專頁「幫港出聲 Silent Majority」則於9月20日發文，引述薩克斯稱「非常確信它(新冠病毒)來自於美國實驗室的生物技術，而不是自然界」，並指《刺針》報告未有提及此看法。帖文最後質疑「美國政府阻撓新冠溯源調查，難道是被委員會主席說中了？即『新冠病毒是來自美國實驗室』？」配圖則稱薩克斯曾指「新冠病毒是來自美國實驗室」。帖文有逾1,900個表情反應、85個留言及160次分享。[5]

帖文附上「幫港出聲」網站連結，但點進網站可見文章已被刪除。[6]透過Google的快取網頁記錄，可見網站文章與Facebook帖文相同。[7]

圖2-4︰（左至右）Facebook專頁「BlueBase2」、「向香港警察致敬」及「幫港出聲 Silent Majority」帖文截圖。

查證

本文查核重點在於有關報導及帖文有否準確引述薩克斯的言論及反映其立場，病毒源頭不在本文查核範圍之內。

薩克斯言論出處

在Google搜尋「Jeffrey Sachs US Lab」，可發現薩克斯個人網站轉載了今年8月美國雜誌《Current Affairs》的訪問。[8,9]訪問中記者引述了他受訪前一段時間的言論，提到他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的生物技術」（US lab biotechnology），並加上一段Twitter影片連結作為證據。[10]

該段影片顯示薩克斯背景有「GATE Center」字樣，此組織為來自西班牙的GATE中心（GATE Center）。[11]上述Twitter影片的發佈者在回覆帖文中貼出完整版YouTube影片，同樣來自GATE中心的YouTube頻道。[12]根據GATE中心網站的介紹，活動於2022年6月14日在西班牙舉行，與上述《無綫新聞》的描述吻合。[13,14]

薩克斯活動開始時，批評美國政府抱持「美國仍是世界領導」的想法引致大量錯誤，包括對中國強硬等，完全違背整個地球的需要，因為我們到處都需要合作。[15]在提到疫情帶來的挑戰時，他表示︰

「我會補充一句引起迴響的陳述，我們可以稍後再討論。這句話可能會令你震驚，可能不。你可能會說︰『薩克斯教授，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主持了《刺針》關於COVID的委員會兩年，我頗為相信它（指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U.S. lab biotechnology）而非大自然。順帶一提，這是經過兩年密集的工作。所以從我看來，這是生物技術的失誤，而非自然溢出（natural spillover）的意外。

我必須絕對清晰指出，我們還不能確定這一點。不過已有足夠證據顯示應查看這一方面，而它從未被調查，在美國沒有，在其他地方都沒有。我認為基於實際原因他們不想我們太仔細看地毯下的事。」[16]

網傳內容多略去「生物技術」一詞

根據影片內容，薩克斯表示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而非「美國實驗室」。

以上提到的《無綫新聞》報導及Facebook帖文當中，僅「幫港出聲 Silent Majority」於帖文中引述薩克斯的說話時使用「美國實驗室的生物技術」一詞，但其帖文末段仍以反問質疑「新冠病毒是來自美國實驗室」，圖片引述薩克斯的說話時亦未有使用「生物技術」一詞。[17]

在《無綫新聞》網站搜尋「刺針」一詞，可找到9月17日有三段報導，標題略有不同[18-20]，按發佈時間順序分別為︰[21]

  1. 醫學期刊《刺針》發表報告　指有人員在美進行新冠溯源調查遭阻撓
  2. 《刺針》報告指未獲得所需充足資料　仍未確認新冠病毒源頭
  3. 《刺針》報告指於美國溯源新冠時遭阻撓　仍未能確認病毒源頭

其中首兩段報導均指薩克斯曾稱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但最後一段報導則改為「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22]

本文「背景」部分提到的報導、帖文及圖片，大多數均未有準確引述薩克斯的言論。

薩克斯未明確指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

在GATE中心的活動中，薩克斯表示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的生物技術」，但未有表明意思是否「由美國實驗室洩漏」。

翻查薩克斯個人網站，他在今年5月跟神經科學家哈里遜（Neil L. Harrison）分別於《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NAS）、《Project Syndicate》及《波士頓環球報》（The Boston Globe）投稿文章討論病毒源頭及相關調查。這三篇文章同樣未有明確宣稱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主要質疑美國政府資助的研究計劃及美國的生物技術可能協助製作病毒。[23-26]

薩克斯及哈里遜質疑的主要理由，在於一項向美國國防高等研究計劃署（DAPRA）提交、稱為「DEFUSE」計劃的研究資助申請跟冠狀病毒有關，兩人質疑雖然這項研究申請被拒，但申請機構——包括生態健康聯盟（EcoHealth Alliance）、武漢病毒研究所及北卡羅萊納州大學（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的科學家仍可能進行有關實驗，而且美國國家衛生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 NIH）等政府機構亦曾資助這三家機構研究「類SARS冠狀病毒」（SARS-like CoV）。[27]兩人在《波士頓環球報》刊登的文章宣稱有關計劃原定不少實驗「在武漢一個低生物安全防護水平的實驗室進行」[28]，薩克斯接受《Current Affairs》訪問時同樣提到武漢病毒研究所。[29]

兩人在《Project Syndicate》的文章亦表示「假如病毒真的源於實驗室研究及實驗，幾乎可以肯定它是以開放給中國研究人員的美國生物技術和知識所創造。」[30]

從薩克斯的文章及訪問判斷，他宣稱相信病毒來自「美國生物技術」時，亦提到武漢的實驗室與美國機構合作的研究計劃，因此不能直接把其言論理解為宣稱「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

薩克斯承認未有充分證據，要求獨立調查

雖然薩克斯在GATE中心活動中表示他頗為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的生物技術，但隨後亦強調「還不能確定這一點」，其立場為要求調查。[31]他接受《Current Affairs》訪問時也表示目前沒有充分證據支持任何一個假說（指病毒來自實驗室或大自然）及強調「不是要求結論，而是呼籲調查」。[32]

而《刺針》委員會的報告中未有提到薩克斯的立場，僅表示病毒起源仍然未知，並提到委員對病毒來源的兩個解釋——由動物傳給人類，或來自研究相關事件（包括在野外採集病毒時感染，或實驗室洩漏）——哪個較為可能持不同看法，兩種可能均需要進一步科學調查。[33]

報告亦表示，在COVID-19爆發前已有類SARS冠狀病毒生物工程，而截至出版前沒有就該類研究展開任何獨立、透明及基於科學的調查。報告指未有獨立研究人員調查參與操縱類SARS冠狀病毒的美國實驗室，也沒有調查武漢實驗室研究的細節。報告又指NIH拒絕披露關於其一直支持、跟SARS冠狀病毒有關的研究細節，僅在美國《訊息自由法》（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訴訟下提供大量遮蓋（redacted）的資訊。[34]

薩克斯在其訪談及文章中，亦多次批評NIH不透明及要求美國政府更公開透明處理此事，同樣要求獨立調查，更提出可以由美國國會兩黨共同監督調查。[35]

上述文章、圖片宣稱薩克斯言論曾指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除忽略他的重點在於「生物技術」外，亦未有提及他同時強調「還未能確定」及要求進行透明、獨立的調查，或令人誤解他認為病毒來源已有準確結論。

此外，有科學家質疑薩克斯的說法。病毒學家拉斯穆辛（Angela Rasmussen）及化生物學家禾路比（Michael Worobey）在美國雜誌《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的文章則批評，薩克斯的說法忽視現有科學證據顯示病毒源於動物的可能遠大於實驗室洩漏假說。[36]2022年8月期刊《科學》（Science）刊登了兩項研究（禾路比及拉斯穆辛參與了其中一項），顯示病毒最早可能源於華南海鮮市場野生動物買賣所引起的多次人畜傳播，該文提到兩項研究，禾路比及拉斯穆辛參與了其中一項。[37]

另外，查核期間Factcheck Lab發現Facebook用戶「鍾敏」在多個群組貼出《無綫新聞》關於《刺針》COVID-19委員會發表報告的報導，但文字描述為「羅馬尼亞歐洲議會代表爆出美國新冠疫苗早在2017年就做測試」的訊息。[38]關於該報導提及的內容，讀者可參考另一篇查核報告。[39]

結論

《無綫新聞》在9月17日較早時段的報導及轉載內容的Facebook帖文稱薩克斯曾表示相信SARS-CoV-2「是由美國實驗室洩漏」，並未確準引述其說法為「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翻查薩克斯接受訪問及在媒體發表的文章，他並未明確宣稱相信病毒由美國實驗室洩漏。

另外，薩克斯表示相信病毒「來自美國實驗室生物技術」的發言中，同時表明未有足夠證據證實此假說，其說法亦受到科學家質疑。

《無綫新聞》報導及相關帖文錯誤引述薩克斯的言論，與其立場有顯著差別，屬錯誤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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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

  1. 醫學期刊《刺針》發表報告 指有人員在美進行新冠溯源調查遭阻撓（無綫新聞），報導分別使用「新冠委員會」及「新冠病毒」。
  2. Facebook專頁「BlueBase2」帖文
  3. Facebook專頁「美式河蟹館」帖文
  4. Facebook專頁「向香港警察致敬」帖文
  5. Facebook專頁「幫港出聲 Silent Majority」帖文
  6. https://www.silentmajority.hk/articles/1031482
  7. 《刺針》批美國政府阻撓新冠溯源調查 委員會主席曾指「新冠病毒是來自美國實驗室」 支持徹查到底！（幫港出聲）Google快取網頁，Wayback Machine備份網頁
  8. Why the Chair of the Lancet’s COVID-19 Commission Thinks The US Government Is Preventing a Real Investigation Into the Pandemic (Jeffrey D. Sachs)
  9. Why the Chair of the Lancet’s COVID-19 Commission Thinks The US Government Is Preventing a Real Investigation Into the Pandemic (Current Affairs)
  10. Twitter用戶「Aprajita Choudhary ?」（@aprajitanefes）帖文
  11. GATE Center
  12. Encuentro con Jeffrey Sachs (YouTube/GATE Center)
  13. Meeting With Jeffrey Sachs (GATE Center)
  14. Video summary: Meeting with Jeffrey Sachs (GATE Center)
  15. 見[12]，影片第11分21秒至12分24秒。
  16. 見[12]，影片第12分25秒至13分19秒。原句為”I'll add one provocative statement, we could take it up later, it may shock you or not shock you, you may say “I already know that, Professor Sachs." But I chaired the commission for the Lancet for two years on COVID. I'm pretty convinced it came out of U.S. lab biotechnology, not out of nature. Just to mention, after two years of intensive work on this. So it’s a blunder, in my view, of biotech, not an accident of a natural spillover. We don’t know for sure, I should be absolutely clear. But there’s enough evidence that it should be looked into. And it’s not being investigated, not in the United States, not anywhere. And I think for real reasons that they don’t want to look underneath the rug too much.”。
  17. 見[5]。
  18. 見[1]
  19. 《刺針》報告指未獲得所需充足資料 仍未確認新冠病毒源頭（無綫新聞）
  20. 《刺針》報告指於美國溯源新冠時遭阻撓 仍未能確認病毒源頭（無綫新聞）
  21. 《無綫新聞》網站僅顯示日期，但查看[1]、[19]及[20]三個網頁的原始碼中「publish_datetime」一項資料，分別為「2022-09-16T21:02:22.000Z」、「2022-09-17T02:30:52.000Z」、「2022-09-17T13:01:43.000Z」，最後的Z代表以UTC計算，轉換為香港時間（UTC+8）分別為2022年9月17日上午5時2分22秒、上午10時30分52秒及下午9時1分43秒。
  22. 見[1]、[19]及[20]。
  23. 薩克斯在個人網站列出他投書媒體的文章，哈里遜的介紹可參考他在哥倫比亞大學（Columbia University）的頁面。
  24. Harrison NL, Sachs JD. A call for an independent inquiry into the origin of the SARS-CoV-2 virus. Proc Natl Acad Sci U S A. 2022;119(21):e2202769119. doi:10.1073/pnas.2202769119
  25. Did US Biotechnology Help to Create COVID-19? (Project Syndicate)
  26. Questions surrounding the origins of COVID-19 remain unanswered (The Boston Globe)
  27. 見[24]，例如文中「Essential US Investigations」部分"Participating US institutions include the EHA,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UNC), the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Davis (UCD), the NIH, and the USAID."起首的一段，以及「Overlooked Details」部分提到含有”We do know that the insertion of such FCS sequences into SARS-like viruses was a specific goal of work proposed by the EHA-WIV-UNC partnership within a 2018 grant proposal…”一句的段落。
  28. 見[26]，相關段落為“In a Project DEFUSE research proposal to the US government from the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the EcoHealth Alliance, and the Wuhan Institute of Virology, the team wrote, “We will analyze all SARSr-CoV S gene sequences for appropriately conserved proteolytic cleavage sites in S2 and for the presence of potential Furin Cleavage Sites. . . . Where clear mismatches occur, we will introduce appropriate human-specific cleavage sites and evaluate growth potential in Vero cells and HAE cultures.” Much of this work was to be carried out in a Wuhan laboratory with a low level of biosafety control.”。
  29. 見[9]，見以“We know that at the Wuhan Institute of Virology, the scientists there had been trained by American scientists to use advanced bioengineering methodologies.”起首的一段。
  30. 見[25]第二段，相關段落為“But even more shocking for Americans and the world is an additional point on which the IC remained mum: If the virus did indeed result from laboratory research and experimentation, it was almost certainly created with US biotechnology and know-how that had been made available to researchers in China.”
  31. 見[16]。
  32. 見[9]，相關句子為“Now, again, let me emphasize, we don’t have definitive evidence of either hypothesis.”及”What I’m calling for is not the conclusion. I’m calling for the investigation.”（斜體為原文所加）。
  33. Sachs JD, Karim SSA, Aknin L, et al. The Lancet Commission on lessons for the future from the COVID-19 pandemic [published online ahead of print, 2022 Sep 14]. Lancet. 2022;S0140-6736(22)01585-9. doi:10.1016/S0140-6736(22)01585-9，見「方法」（Methodology）部分「主要發現」（Key Findings）第一項。
  34. 見[33]第二部分（Section 2）中以”As of the time of publication of this report, all three research-associated hypotheses are still plausible…”起首的一段。
  35. 例如在[9]中薩克斯提到”I want clear, independent scientific investigation and transparency. One way to do this would be a bipartisan congressional oversight investigation that had subpoena power.”，另可參考[24]中”Seeking Transparency”的部分以及[25]中”Time for Transparency”的部分。
  36. Conspiracy Theories About COVID-19 Help Nobody (Foreign Policy)
  37. 關於該兩項研究，可參考《科學》上這篇介紹文章︰Jiang X, Wang R. Wildlife trade is likely the source of SARS-CoV-2. Science. 2022;377(6609):925-926. doi:10.1126/science.add8384
  38. Facebook用戶「鐘敏」在群組「正言自由講」、「世界突發事件報告區」、「維基解密-米國秘密社團」、「中国声音」、「Support 李家超特首」、「愛香港齊發聲」、「?正義發聲筒?」均貼出相同影片。
  39. 網傳影片稱歐洲議會議員「爆2017年已測試新冠疫苗」，說法並無根據（事實查核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