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 Facebook專頁「作者」使用英國官方數據表示「Covid-19疫苗充分地增加了Delta感染者的住院死亡風險」，亦宣稱「官方聲稱Covid-19可有效降低住院風險95%的陳述是失實的」。
  • 「作者」指「65%的Covid-19死亡個案都已接種相關疫苗」，然而未有跟接種率比較的話，此數字並無法推論疫苗是否有效。
  • 「作者」計算住院、死亡比率時以感染Delta變種病毒人數為分母，然而一般計算疫苗所降低的住院、死亡風險是以整體人口為分母，兩者不能直接比較。
  • 「作者」計算比率時忽略數據的年齡組別，僅使用不分年齡的全體數字，由於不同年齡組別的接種比率有顯著差異，導致「辛普森悖論」（Simpson’s paradox）出現，令「作者」得出與數據不符的結論。
  • 目前的研究結果顯示，COVID-19疫苗可有效降低感染Delta變種病毒的住院及死亡風險。
  • 「作者」的帖文屬錯誤訊息。

訂閱Patreon支持Factcheck Lab運作

背景

Facebook專頁「作者」於2021年8月10日引用英格蘭公共衛生署（Public Health England, PHE）關於2019冠狀病毒病（COVID-19）的數據，宣稱數據會「令專家不開心」，又指「初步結論是，Covid-19疫苗充分地增加了Delta感染者的住院死亡風險」。[1]其Patreon帳戶亦以「打疫苗風險更大」為題發表內容相同的文章。[2]

「作者」引用的文件為PHE就SARS-CoV-2（引起COVID-19的病毒）變種的技術簡報，該份簡報在2021年8月6日發表，內容主要為英格蘭境內截至8月2日的數據。[3,4]「作者」的宣稱主要建基於此文件的數據，再計算相關比率，指稱接種疫苗後住院率和死亡率均增加。（完整帖文及截圖見附錄。）

截至9月10日，「作者」的帖文有860次分享、逾1,700個反應及215個留言。

查證

有關Delta病毒數據的背景

「作者」使用的數據來自PHE技術簡報文件第18及19頁的表格5，該表格列出2021年2月1日至8月2日期間感染Delta（B.1.621）變種病毒病例的數據，包括病例數字、急症數字、住院數字及採樣後28日內死亡數字，並分成以下四組︰

  1. 接種首劑疫苗後21日內確診；
  2. 接種首劑疫苗後最少21日才確診；
  3. 接種兩劑疫苗後確診；
  4. 未有接種疫苗。

每組數字再細分為「50歲以下」及「50歲或以上」兩組。另外急症及住院數字各有兩組，分別是包括及排除「抵達醫院與採樣日期相同」的病例（表中分別註明”inclusion”和”exclusion”）。[5]

圖1-2︰（左至右）PHE技術簡報第18及19頁，為文件表5。

雖然觀察數據所涉及的人數遠超臨床實驗，有一定參考價值，但必須以正確方法分析，並了解數據限制。在註釋以上觀察數據的時候，應注意數據無法直接跟臨床實驗數據比較。

在於臨床實驗中，注射安慰劑的對照組與注射疫苗的實驗組人數相若，而且研究人員會確保兩組的年齡、種族、性別、體重等分佈接近，以降低有關因素對實驗結果的影響。[6,7]嚴謹的觀察研究亦有類似做法。[8]

但在上述PHE數據中，接種疫苗與未接種疫苗組別不論人數抑或年齡分佈均有顯著差別，例如接種兩劑疫苗的Delta個案中，50歲或以上佔近46%，但在未接種疫苗組別中50歲或以上僅佔約2%。這個分別很可能源於英國政府率先為50歲或以上群組接種疫苗[9]，PHE的COVID-19疫苗監察報告亦有圖表顯示各年齡層的接種比率︰[10]

圖3︰英格蘭各年齡層接種率變化，PHE第36周COVID-19疫苗監察報告表1。

「65%死亡個案已接種疫苗」不代表接種疫苗增加死亡風險

「作者」帖文首先提到「65%的Covid-19死亡個案都已接種相關疫苗」，由於該份PHE技術簡報中並無按接種狀況分組的死亡數字，估計「作者」使用該文件表5（見圖2）中三個曾接種疫苗組別的感染Delta變種病毒死亡個案數字總和除以整體個案數字，即(10+69+402)÷742（約為64.8%），從而得出65%的結果。

然而此說法有兩個問題。首先這是感染Delta變種病毒死亡個案數字，佔該時段整體COVID-19個案56.7%，並非所有COVID-19死亡個案數字。[11]其次，「作者」帖文宣稱接種疫苗會增加死亡風險，然而從接種疫苗者佔整體死亡個案比例無法得出任何有意義的結論，因為仍須比較接種疫苗的比率才可得悉接疫苗有否增加死亡風險。

因此「作者」帖文中「65%的Covid-19死亡個案都已接種相關疫苗」一句並不準確，即使假設感染Delta變種病毒死亡比率與整體COVID-19死亡比率相若，以此推論「Covid-19疫苗充分地增加了Delta感染者的住院死亡風險」仍然犯下「基本比率謬誤」（base rate fallacy），屬誤導內容。

此外，PHE技術簡報的數據由今年2月累積至8月2日，在這段期間，英格蘭接種一劑疫苗的比率由18.3%升至86.1%[12]，要較準確審視疫苗的預防能力，須按時段作對比，不能以特定時刻的接種數據推算疫苗有效率。

拆解誤導數據從何而來

「作者」宣稱「Covid-19疫苗充分地增加了Delta感染者的住院死亡風險」的主要理據，在於他以PHE的數據分組推算住院、死亡個案佔Delta變種病毒感染者的比例，其計算方法可見下表（數據來源為PHE技術簡報，日期由2021年2月1日到8月2日，包含「抵達醫院與採樣日期相同」病例︰

注意︰此表格展示誤導訊息的計算方法，詳見下文分析
確診時接種疫苗狀況 1劑<21日 1劑≥21日 2劑 未接種
Delta個案總數 24,018 46,089 47,008 151,054
住院人數 234 528 1,355 2,960
住院人數／個案總數 (%) 0.97% 1.15% 2.88% 1.96%
死亡人數 10 69 402 253
死亡人數／個案總數 (%) 0.04% 0.15% 0.86% 0.17%
死亡人數／住院人數 (%) 4.27% 13.07% 29.67% 8.55%

從上表可見，未接種組別的「住院人數佔Delta個案比率」、「死亡人數佔Delta個案比率」及「死亡人數佔住院人數比率」比接種兩劑組別為低，「作者」以此為理據宣稱「接種者感染後的死亡風險增加了431.25%」。

然而以上計算方法有三個問題。首先，住院人數包含了「抵達醫院與採樣日期相同」病例，PHE技術簡報註明此項可能包含前往醫院原因與COVID-19無關的個案（而我們不知道各組別的相關比例），我們亦無從得知是否所有死亡個案均有留院。基於以上數據來源的限制，簡單把死亡個案數字除以留院數字無法得出有意義的「住院死亡率」，以下亦不會採用此計算方法。

其次，「作者」以上述比率宣稱「官方聲稱Covid-19可有效降低住院風險95%的陳述是失實的」，但一般計算疫苗降低住院及死亡風險的分母為有關組別（已接種疫苗、未接種疫苗）的整體人口，而非確診人數。[13,14]因此「作者」以確診人數為分母計算得出的風險差異無法跟其他研究的數字直接比較，也不能用作宣稱有關數字失實。

另外，以確診人數去計算風險亦有其局限，因為接種後確診者可能抵抗力較弱或暴露於高風險的環境，而上述數據無法反映這些有機會影響結果的因素，也無法反映接種疫苗者與未接種疫苗者的感染風險有別。

最後，「作者」使用PHE數據計算比率時使用各組別的整體數據，未有按年齡細分。正如上文指出，在「已接種兩劑疫苗」及「未接種疫苗」組別中，50歲或以上患者佔比有顯著差別（分別為46%及2%），而且無論有否接種兩劑疫苗，50歲或以上患者的住院及死亡比率明顯高於50歲以下患者。

這個差異導致一個稱為「辛普森悖論」（Simpson’s paradox）的統計現象︰在50歲以下及50歲或以上組別中，接種兩劑疫苗者的住院個案佔確診人數比率均低於未接種疫苗者，然而合起來計算時呈現相反趨勢，詳情可參考下表（數字參考圖1及圖2）。

年齡 已接種2劑 未接種
Delta個案 <50 25,536 147,612
≥50 21,472 3,440
總數 47,008 151,054
住院人數
（佔個案總數比率）		 <50 224 (0.88%) 2,290 (1.55%)
≥50 1,131 (5.27%) 670 (19.48%)
總數 1,355 (2.88%) 2,960 (1.96%)
死亡人數
（佔個案總數比率）		 <50 13 (0.05%) 48 (0.03%)
≥50 389 (1.81%) 205 (5.96%)
總數 402 (0.86%) 253 (0.17%)

一旦分拆成兩個年齡組別後，便可見到「作者」的說法難以成立。

從以上數據可見，無論接種了兩劑疫苗抑或未接種疫苗，50歲以下的住院及死亡比率（以感染Delta個案總數計算）均明顯低於50歲或以上的相應組別；而且除了50歲以下的死亡比率外，未接種者的住院／死亡比率均明顯高於已接種兩劑疫苗者。

由於接種兩劑疫苗及未接種疫苗兩組的年齡分佈有顯著差異，以兩組別總數的比率去宣稱「接種者感染後的死亡風險增加了431.25%」乃錯誤使用數據，忽略了年齡為影響COVID-19住院及死亡風險的因素之一。[15]

研究顯示疫苗仍有效降低住院風險

早於2021年6月14日，醫學期刊《刺針》（The Lancet）已刊登一項分析蘇格蘭數據的研究，結果顯示英國使用的兩款疫苗有助降低因感染Delta病毒住院的風險。[16]

同日PHE公佈了一項關於Delta變種病毒的分析結果，其數據顯示疫苗有效降低因感染Delta變種病毒而住院的風險。[17]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CDC）於9月10日發表的數據分析同樣顯示疫苗有助降低感染Delta病毒、住院及死亡風險（注意美國批准使用的疫苗與英國有別）。[18]

結論

雖然「作者」使用英國政府的官方數據，然而其分析方法有多項問題，包括計算比率所用的分母不當、忽略各組別年齡分佈對數據的影響，以致得出與數據不符的結論。目前一項來自蘇格蘭的研究、英國與美國的官方數據均顯示疫苗有助降低因Delta變種病毒引致的住院及死亡風險。

「作者」的帖文屬錯誤訊息。

訂閱Patreon支持Factcheck Lab運作

資料來源

  1. Facebook專頁「作者」帖文
  2. 英國PHE報告：打疫苗風險更大（作者Patreon）
  3. Investigation of SARS-CoV-2 variants of concern: technical briefings (Public Health England)
  4. SARS-CoV-2 variants of concern and  variants under investigation in  England: Technical briefing 20 (Public Health England)
  5. 見[4]第19頁。報告註明有部分病人可能因為COVID-19以外的原因而到急症室，但因為例行檢測而確診，換言之這些病人未必出現重症。排除這些病人後的數字可能會低估病例，同時確保只計算在抵達急症室前最少一日已確診的病人。
  6. Baden LR, El Sahly HM, Essink B, et al. Efficacy and Safety of the mRNA-1273 SARS-CoV-2 Vaccine. N Engl J Med. 2020;10.1056/NEJMoa2035389. doi:10.1056/NEJMoa2035389，參考文中的Table 1及Figure 4。
  7. Polack FP, Thomas SJ, Kitchin N, et al. Safety and Efficacy of the BNT162b2 mRNA Covid-19 Vaccine. N Engl J Med. 2020;383(27):2603-2615. doi:10.1056/NEJMoa2034577，參考文中的Table 1及Table 3。
  8. Dagan N, Barda N, Kepten E, et al. BNT162b2 mRNA Covid-19 Vaccine in a Nationwide Mass Vaccination Setting. N Engl J Med. 2021;384(15):1412-1423. doi:10.1056/NEJMoa2101765，參考文中的Table 1。
  9. Covid vaccine: All over-50s and high risk groups offered first dose (BBC)
  10. COVID-19 vaccine surveillance report  Week 36 (Public Health England)，第10頁圖1。
  11. 見[3]第12頁表3。
  12. Vaccinations in the UK (Coronavirus in the UK)
  13. 見[7]，參考文中的Table 2及Table 3，可見風險計算方式為每1000人出現事件的比率。
  14. Scobie HM, Johnson AG, Suthar AB, et al. Monitoring Incidence of COVID-19 Cases, Hospitalizations, and Deaths, by Vaccination Status — 13 U.S. Jurisdictions, April 4–July 17, 2021. MMWR Morb Mortal Wkly Rep. ePub: 10 September 2021. DOI: http://dx.doi.org/10.15585/mmwr.mm7037e1，參考文末列表。
  15. Risk for COVID-19 Infection, Hospitalization, and Death By Age Group (CDC)
  16. Sheikh A, McMenamin J, Taylor B, Robertson C; Public Health Scotland and the EAVE II Collaborators. SARS-CoV-2 Delta VOC in Scotland: demographics, risk of hospital admission, and vaccine effectiveness. Lancet. 2021;397(10293):2461-2462. doi:10.1016/S0140-6736(21)01358-1
  17. Vaccines highly effective against hospitalisation from Delta variant (Public Health England)
  18. Monitoring Incidence of COVID-19 Cases, Hospitalizations, and Deaths, by Vaccination Status — 13 US Jurisdictions, April 4–July 17, 2021 | MMWR (CDC)

本文出自事實查核實驗室（Factcheck Lab），轉載前請先參考其版權聲明。

撰寫︰鄭家榆（執行編輯）
複核︰區家麟（編審成員）
校正︰鄭佩珊（編審成員）

附錄︰「作者」Facebook帖文及Patreon原文

英國公共衛生部（PHE）最新公佈了一份會令專家不開心的數據統計——由本年2月到8月2日，65%的Covid-19死亡個案都已接種相關疫苗，已接種感染者的住院率和死亡率亦高於尚未接種的感染者。初步結論是，Covid-19疫苗充分地增加了Delta感染者的住院死亡風險。

PHE報告審視過去七個月全英300,010宗Delta變種確診病例，分為以下幾大類：

A. 未接種Covid-19疫苗：佔50%
B. 確診前21天內接種過一劑疫苗：佔8%
C. 確診前超過21天接種過一劑疫苗：佔15%
D. 確診前已完全接種兩劑疫苗：佔15%

四組的住院率分別為：

A. 2,960/151,054人=1.95%
B. 234/24,018人=0.97%
C. 528/46,089人=1.14%
D. 1,355/47,088人=2.882%

結果顯示，官方聲稱Covid-19可有效降低住院風險95%的陳述是失實的，數據顯示接種疫苗的住院風險反增了48%。

再看死亡率數字比較，更加慘不忍睹：

A. 253死，總死亡率0.167%，住院死亡率8.54%
B. 10死 ，總死亡率0.04%，住院死亡率4.2%
C. 69死 ，總死亡率0.15%，住院死亡率13%
D. 402死，總死亡率0.85%，住院死亡率29.96%

PHE的報告顯示，Covid-19疫苗並沒有將死亡風險降低95%，它反令接種者感染後的死亡風險增加了431.25%。

然而，主流媒體近月卻大規模炒作未接種者的死亡個案報道，灌輸一種不肯打疫苗只會自作自受的意識，卻鮮有探討接種者所承受的風險——因為這樣不政治正確。

而在幾天之前，英國的緊急科學諮詢小組（SAGE）的專家向約翰遜政府提交一份建議報告，裡面承認現有的疫苗並不足以預防變種病毒的傳播，「我們高度相信永遠都會有變種出現，變種的數量取決於控制措施」，並警告近似新沙士（MERS-CoV）、死亡率達35%的變種將可能出現。這裡所說的「控制措施」是甚麼？

永續注射加強劑，如有需要，牲口和屠宰場員工都要打疫苗，維持英國的出入境和社交限制。

亦即是說，打晒疫苗就可以解除封鎖措施，是一個謊言。

未知SAGE出報告之前是否得到PHE提供的住院死亡數字，但專家小組亦在文件中承認，他們只是感覺上認為（We feel that）現有的疫苗非常有效地減少住院和傳播，但「我們建議研究應聚焦在能夠誘導出高強度和長時效免疫力的疫苗，以降低已接種人士的住院和傳播風險」——欣賞一下他們的語言偽術——他們以迂迴方式間接承認了廣泛接種疫苗並無法避免住院和傳播，有需要研發真正有效的疫苗，但同時顧全了現有疫苗的體面！口口聲聲說相信科學，到寫落報告時，卻竟說We feel that！

而家偏偏發生甚麼狀況呢？

數據唔啱feel。

PHE報告：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1009243/Technical_Briefing_20.pdf

SAGE建議：

https://assets.publishing.service.gov.uk/government/uploads/system/uploads/attachment_data/file/1007566/S1335_Long_term_evolution_of_SARS-CoV-2.pdf
「作者」Facebook帖文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