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 顧小培在《灼見名家》一段影片中，宣稱mRNA疫苗沒有保護作用，更指其製造出來的尖刺蛋白可能引致肺纖維化、肝衰竭和腎衰竭。
  • 然而顧小培引用的相關論文跟一種非結構蛋白（NSP16）有關，而尖刺蛋白為結構蛋白，論文跟尖刺蛋白無關。
  • 他亦錯誤理解關於疫苗有效的臨床實驗，以為是指疫苗能產生抗體、不代表有保護作用，但臨床實驗實際上是測試疫苗的保護作用。
  • 兩種mRNA疫苗的第三期臨床實驗均顯示，接種疫苗組別的COVID-19確診數字明顯低於注射安慰劑的對照組，顯示疫苗有效。
  • 顧小培指「mRNA疫苗可能引致肺纖維化、肝衰竭和腎衰竭」的說法並無證據支持，他指「mRNA疫苗沒有保護作用」的說法亦跟研究結果不符。

背景

網媒《灼見名家》的YouTube頻道於2020年12月17日上載了一段影片，題為〈了解新冠肺炎高危因素 疫苖是否一定有效？如何評估接種風險？〉。影片中顧小培講述引起2019冠狀病毒病（COVID-19）的沙士冠狀病毒II型（SARS-CoV-2），當中多次宣稱mRNA（messenger RNA，信使核糖核酸）疫苗沒有保護作用，甚至會引致肝衰竭和腎衰竭。[1]

2021年1月3日，港大微生物學系臨床助理教授薛達（Siddharth Sridhar）在Facebook指顧小培的影片有多項錯誤，是「有害的疫苗虛假訊息」（toxic vaccine disinformation）。[2-5]

顧小培的影片隨後被YouTube指違反《服務條款》而移除，據《立場新聞》報導，影片在YouTube上大半個月期間的觀看次數為40萬。[6,7]《灼見名家》於2021年1月5日發表〈言論來自研究報告 強調要小心判別疫苗功效──顧小培博士回應薛達教授的質疑〉一文，由顧小培回應薛達的質疑，堅持自己「根據研究報告所言，內容可信」，並指疫苗測試方法「粗糙」。[8]

圖1-4︰《灼見名家》影片截圖

查證

無證據顯示尖刺蛋白引致肺纖維化

在影片中顧小培稱SARS-CoV-2的尖刺蛋白（spike protein，又稱S蛋白）有一種叫「甲基轉移酶」（methyltransferase）的酵素，後者會引致肺部纖維化——根據梅奧診所（Mayo Clinic）的簡介，肺纖維化源於肺組織受損，當肺組織結疤及增厚後會令肺部更難正常運作，影響呼吸。[9]

顧小培指當mRNA疫苗注射到身體後，疫苗中的mRNA會進入細胞，而細胞會使用mRNA的資料製作尖刺蛋白，讓免疫系統發現尖刺蛋白後製造抗體，從而產生免疫力，但他指如果令肝腎細胞製造尖刺蛋白，就會引起肝衰竭和腎衰竭。

顧小培強調自己的說法有研究結果支持，並在影片提供有關論文的PubMed編號（PMID），在講述「尖刺蛋白有甲基轉移酶」時他提供的論文PMID為25278144（見圖5）。

圖5-6︰《灼見名家》影片截圖

翻查該篇於2014年9月發表的論文，討論內容為兩種冠狀病毒（SARS-CoV和MERS-CoV）的非結構蛋白16（non-structural protein 16, NSP16）——一種甲基轉移酶（methyltransferase）——在冠狀病毒感染和宿主免疫反應中的角色。[10]影片中顧小培亦在白板寫上「NSP16」（見圖6）。

然而這篇論文隻字未提尖刺蛋白，原因是尖刺蛋白為結構蛋白（structural protein），即在成熟病毒顆粒中的組成部分，而不是非結構蛋白。[11,12]美國化學學會旗下《化學與工程新聞》（Chemical & Engineering News）以下這張圖片中亦可見到NSP16和S蛋白（即尖刺蛋白）屬不同的蛋白質︰[13]

圖7︰C&EN圖片（Credit: Adapted from Nature (DOI: 10.1038/s41433-020-0790-7) and bioRxiv (DOI: 10.1101/2020.03.12.988865)/C&EN/Shutterstock）

此外，顧小培宣稱NSP16這種「甲基轉移酶」會引致肺纖維化時，引用了數篇不同論文、一環扣一環去描述相關機制，而非直接證明兩者相關。他引述另一篇論文（PMID: 26571401）指「甲基轉移酶」與「外皮細胞生長因子接受體」（Epidermal Growth Factor Receptor, EGFR）有關，然而這篇論文討論的「甲基轉移酶」稱為「PRMT1」[14]，而非上述NSP16的「2'O-MTase」。[15]顧小培未有解釋兩者有何關係。

由於NSP16不是尖刺蛋白，無論NSP16會否引致肺纖維化，顧小培均不能以他在影片中引用的論文作為理據，去宣稱「尖刺蛋白有甲基轉移酶」，更無法以此推論尖刺蛋白及mRNA疫苗會引致肺纖維化、肝衰竭或腎衰竭。

研究顯示mRNA疫苗有效減少COVID-19確診個案

目前已獲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授權可作緊急使用的mRNA疫苗有兩種，分別是由輝瑞（Pfizer）及BioNTech研發的BNT162b2以及莫德納（Moderna）研發的mRNA-1273。[16,17]

在2020年11月18日，輝瑞及BioNTech公佈疫苗的第三期臨床實驗初步結果[18]，研究報告則在12月10日於《新英格蘭醫學雜誌》（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NEJM）刊登。[19]莫德納則在11月30日公布初步結果[20]，研究報告在12月30日於《NEJM》刊登。[21]

換言之，在2020年12月17日《灼見名家》的影片上載之前，兩種疫苗的第三期臨床實驗初步結果已經公佈。顧小培在影片中宣稱疫苗產生的抗體不在肺部而無保護效用，明顯與測試結果不符。他亦似乎誤解了測試結果，宣稱測試中「有效」是指產生了抗體，並指這不等如有保護作用。

圖8-10︰《灼見名家》影片截圖

兩種疫苗的第三期臨床實驗把大量參與者隨機平均分成兩組，實驗組接種測試用的疫苗，對照組則接種安慰劑。測試為雙盲實驗，即研究人員和參與者事前均不知道接種的為實驗疫苗抑或安慰劑，有關資訊會保密留待其後分析數據。當有一定數量參與者確診COVID-19後，便會「解盲」（unblind）查看兩組分別有多少人確診，再分析數據。

輝瑞及BioNTech計劃在收集164宗確診個案時作最後分析，而莫德納則在151宗確診個案時作最後分析。在有一定確診個案、未到最後的門檻期間，外部的數據監察委員會（data monitoring committee）會檢視數據，決定是否應該繼續實驗。[22,23]

分析數據時，研究人員會對比接種實驗疫苗和安慰劑兩組別參與者各自有多少人確診，並計算出疫苗的「功效」（efficacy），實驗組確診者越少，計算出來的功效越高。

輝瑞及BioNTech的實驗共有43,548名參與者，21,720人接種了BNT162b2疫苗、21,728接受安慰劑注射，有8人在接種第二劑BNT162b2疫苗最少7日後確診COVID-19，而對照組則有162人，因此計算出來的功效為︰(162-8)÷162×100% = 95%。[24]

莫德納的實驗共有30,420名參與者，注射mRNA-1273疫苗或安慰劑各佔15,210人，總共有196名參與者確診COVID-19，當中185人來自對照組，11人來自實驗組，所以計算出來的功效為︰(185-11)÷185×100% = 94%。[25]

由此可見，上述兩項疫苗臨床實驗中的「有效」並非如顧小培所言指「有效製造出抗體」，他稱測試「沒告訴你是有保護作用」亦與事實不符。

在回應批評時，顧小培並無修正以上錯誤，改為宣稱「疫苗的測試結果很粗糙」，因為他認為「測試人士的生活起居習慣」對疫苗保護率有影響，實驗應需要嚴格控制參與者的生活習慣，而有關實驗並沒有做到這一點。他更認為實驗要「嚴格控制疫苗測試者三個月的生活」結果才會較準確。[26]

然而在上述兩項實驗中，按年齡、性別、種族區分的子群組數據均顯示疫苗有效，而顧小培未能說明隨機分配的兩個組別當中，除了接種疫苗與安慰劑一點不同外，到底還有甚麼因素令兩組確診數字有顯著差異，其回應亦沒有說明為何疫苗沒有保護作用。

結論

顧小培在《灼見名家》的影片中宣稱mRNA疫苗令身體製造出來的尖刺蛋白會引致肺纖維化，甚至肝衰竭和腎衰竭，然而他引用的論文根本與尖刺蛋白無關，其說法沒有證據支持。

顧小培又在影片中指疫苗沒有保護作用，並錯誤描述試驗指疫苗有效的意思，事實上，兩種mRNA疫苗的第三期臨床實驗均顯示，接種實驗疫苗組別的COVID-19確診個案明顯少於注射安慰劑的對照組。

資料來源

  1.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YCwCOGCu9A，影片已被YouTube移除，Factcheck Lab於影片被移除前下載了影片作查核用途。
  2. Siddharth Sridhar Facebook帖文
  3. Dr Sid’s blog: Toxic vaccine disinformation（《眾新聞》轉載薛達的Facebook帖文）
  4. 顧小培指新冠疫苗長遠致肝腎衰竭 港大教授薛達反駁無理據 食衛局籲公眾小心核實資訊（明報）
  5. 專欄作家顧小培指武肺疫苗可致肝腎衰竭港大微生物學學者斥偽科學、無事實依據（立場新聞）
  6. 顧小培新冠疫苗可損肝腎論影片遭YouTube移除　食衛局：隨意發放未經核實資料無助抗疫（明報）
  7. 質疑武肺疫苗無效影片被下架顧小培再發文指輝瑞臨床試驗「粗糙」 讚揚中國科興「十分厲害」（立場新聞）
  8. 言論來自研究報告強調要小心判別疫苗功效──顧小培博士回應薛達教授的質疑（灼見名家）（Wayback Machine備份網頁）
  9. Pulmonary fibrosis - Symptoms and causes (Mayo Clinic)
  10. Menachery VD, Debbink K, Baric RS. Coronavirus non-structural protein 16: evasion, attenuation, and possible treatments. Virus Res. 2014;194:191-199. doi:10.1016/j.virusres.2014.09.009
  11. Viral Structural Proteins (Medical Subject Headings)
  12. Viral Nonstructural Proteins (Medical Subject Headings)
  13. What do we know about the novel coronavirus's 29 proteins? (Chemical & Engineering News)
  14. Liao HW, Hsu JM, Xia W, et al. PRMT1-mediated methylation of the EGF receptor regulates signaling and cetuximab response. J Clin Invest. 2015;125(12):4529-4543. doi:10.1172/JCI82826
  15. 見[10]
  16. Pfizer-BioNTech COVID-19 Vaccine (FDA)
  17. Moderna COVID-19 Vaccine (FDA)
  18. Pfizer and BioNTech Covid-19 vaccine is 95% effective, full results show (Stat News)
  19. Polack FP, Thomas SJ, Kitchin N, et al. Safety and Efficacy of the BNT162b2 mRNA Covid-19 Vaccine. N Engl J Med. 2020;383(27):2603-2615. doi:10.1056/NEJMoa2034577
  20. Moderna to submit Covid-19 vaccine to FDA as full results show 94% efficacy (Stat News)
  21. Baden LR, El Sahly HM, Essink B, et al. Efficacy and Safety of the mRNA-1273 SARS-CoV-2 Vaccine [published online ahead of print, 2020 Dec 30]. N Engl J Med. 2020;10.1056/NEJMoa2035389. doi:10.1056/NEJMoa2035389
  22. Fact check: No evidence supports Trump’s claim that COVID-19 vaccine result was suppressed to sway election (Science)
  23. Explainer: Shot in the dark: Early COVID-19 vaccine efficacy explained (Reuters)
  24. 見[18]及[19]
  25. 見[20]及[21]
  26. 見[8]

本文出自事實查核實驗室（Factcheck Lab），轉載前請先參考其版權聲明。

撰寫︰鄭家榆（執行編輯）
複核︰林藹雲（編審成員）
校正︰區家麟（編審成員）